第四十一章.我命由我不由天
神雨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有东西在脑海中爆炸了，巨浪翻腾万物崩塌。
她……她要杀了阿浩？
鹰无道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倒在地上的少年，手中的刀刃几乎要落到地上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：“属下……属下不能。”
宋君轻声叹了口气，她抚了抚衣袖，嘴里说着：“小鹰，咱家也不想这样，这个孩子的确很讨人喜欢，但是他太危险了。”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有些东西没得选择，动手吧小鹰。”宋君背过身去，留给鹰无道一个落魄孤单的女子背影。
鹰无道只觉得有东西在胃中破裂了，苦涩的液体充盈了他的口腔。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浩兄和他开着玩笑，说着所谓“后悔有妻”的歪道理，这些东西现在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的萦绕在他的心头，让他没有下刀的勇气。
那个亡命天涯的书生与侠客似乎又回来了，他的脑中总有着那悲切的二胡曲在奏鸣。
枯藤老树昏鸦，剑客书生酒家。天涯君义已结，纵千万人阻吾，亦不曾退却。
他能感觉到脑海中那万丈红的凄厉，夕阳下的剑客书生饮酒作诗。一方面浩兄是他的好兄弟，另一方面馆主对他有恩，他两边都不想放下，但却不可能。
活着便是如此纠结，十丈软红缠成世间的红结，解不开，剪不断，让人无可奈何。
他想起牧桑失去意识之前说过的话来，馆主的话……是正确的吗？所谓的大义，是真的吗？
“清风了过无痕，往事终是过眼云烟，小鹰你忘记大义了？”
他不能违背馆主的话，他有他的大义，为了大义他得抛下一切，丢开世俗的尘缘。即便那是假的，那也是他此生追求的唯一目的了。
“浩兄，对不起……”鹰无道铁一般的面容竟然动了，他举起刀来，闭上眼睛。
浩兄，我没有选择。
他的眼角抽搐，眉间的决断仿佛真的能丢下全世界。他挥刀斩向那个少年，刀风呼呼作响。
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变了，竟然会想要违逆馆主的意愿。眼前的少年让他陷了进去，陷进了本不该去往的人间，他别无选择，只能斩断因果。
馆主的话永远是正确的，他作为一条驾前之犬，就不该多思考这样的问题。
“锵！”
血红色的刀刃拦在了三途渡之前，那个双马尾的少女虎牙露了出来，她看着鹰无道，因为痛苦而抽搐的脸上满是不甘。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，身体疲倦的她几乎无法移动，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拖着她那虚弱的身体接下了鹰无道的一击。
“你不能……不能杀阿浩。”她这么说着，眼中流淌着露水一般的微光。
“神小姐……”
“我求求你……别杀他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，只是……别杀他，用我代替可以吗？我求求你……”一向趾高气昂的她竟然开始哀求，她那样可怜地哀求着鹰无道，仿佛没了文浩她便没了一切，她的世界仅此一人。
那个小弟很孬很笨很白痴没错，但那是她唯一的小弟，她承诺过要保护好他，决不能不能让这个小弟死在她前面。
宋君回过头来，她居高临下地问着那个双马尾的女孩：“若你这么说，你可以为他做到什么地步？男人这种东西都是没心没肺的，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忘了，你觉得这样值得吗？”
做到什么地步？神雨落心里一惊。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，她只是想要保护好那个傻帽，有什么困难都挡在他前面便是，可是若有一天连她都做不到了呢？
其实回报并不重要，忘了也没有关系，她只希望将来的某一天里于茫茫人海中与他遥遥相望，一个对眼，匆匆而过。从此再不见无所谓，相忘江湖也罢。或许待他走后独自落下泪来，泪眼婆娑满腹的无奈，那也无妨，若他安好，便是晴天。
所谓默默付出，大概莫过于此。
有些时候她会去思考自己的理由，为什么要保护那个傻帽呢？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他呢？她找不到理由，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去做，好像这些都是她命里的一部分。
若真是要强行挤出一个理由……因为他是个傻帽啊。这不算什么理由，她只是执着地追寻着那个没有理由的目标，以此填补她的空虚。
“我……我只希望阿浩好好的……活下去便是，不记得我了……也值得吧。”
鹰无道看着神雨落，他突然感觉心里一颤，那双眼睛映射着很多东西，他竟然看见了……自己的影子。
归根结底他和神雨落是一类人，都是那种犯二的傻瓜，为了关心的那个人可以付出一切。
“馆……宋姐，属下恳请……不要杀浩兄！”鹰无道单膝跪地，双手抱拳。
“咱家是不是该让他活着呢？咱家不知道。”宋君抽出木刀，遥遥指着地面上的文浩。
“但是有一点咱家是知道的，那便是……”
她单脚点地，就势一个转身，木刀淌过火焰，无匹的一刀斩出！
“所谓神明，并不可信，没错吧？”
肉眼可见的剑气划向远处的身影，那是身着白色连衣裙的羽小希，或者说她是神更合适。那身影向身边一偏，剑影擦过她的身体而去。
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，但她的的确确又在那里。
神明降世，却不似之前的威严，她的身躯仿佛根本不存在，虚晃的身影悠然在空气中飘飞。
“最后，要吾收场否？”
“那是你的职责，咱家才不管，”宋君冷眼看着那身影，“虚伪的神明。”
“认不清命的人才是最虚伪的。”羽小希伸出右手，金色的长矛显现，只见她的身后展开双翼，刹那间她的神威笼罩了大地，她的身后出现巨大的双翼骑士虚影，和广场中心的雕塑无二。
天神降临，万物归墟！
她横着将长枪扫过，锋利的曲线构成赤金色的圆弧，她轻声说着，声音里神威毕现：“妄图违抗命运的诅咒之子啊，吾将给予汝惩罚。”
巨大的神威笼罩下鹰无道只觉得下盘不稳，神雨落则是直接倒在了地面上，只有那个红白巫女服的身影屹立不倒，脸上的从容几乎成了嘲讽。如刀割面的风撩过她的衣襟，绯影飘扬如战旗。
她从来不畏惧，什么神，什么命运，在力量面前都是虚无。
“咱家从来不信命，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，”宋君把刀刃收至腰间，身上的巫女服猎猎作响。她突然想起文浩说过的那句话来，“我命由我不由天，这句话咱家最喜欢了。”
“所以啊，说咱家不能逆命的人，咱家可是——最讨厌了！”
那一刀猛地挥出，仿佛凝聚了天下的劲力一般，连空气都变得稀薄，白色的火焰燃于刀尖，无形的刻痕在虚空中寸寸碎裂。那是破开虚空的一刀，无论是敌人，抑或是空间，甚至是神明，都被那一刀一分为二。
“逆于命，葬于命，这就是汝之命运啊宋君。”那身影这么说着，身躯在斩击的线路中化作虚无。她丝毫没有反抗，亦无闪避，好像早就料到了宋君这一刀。
“碍事的家伙走了，”宋君踏开步子，飞袴飘扬在身后，“场面自有人处理，小鹰，联系医院，通知下属接应。”
鹰无道勉强支撑起身子：“属下……属下明白。”
“至于文浩那个孩子……”她回望了一眼那个趴在地面的少年，轻声叹了一口气，“以后再说吧。”
最终尘埃落定万事归，他们或许知道，或许不知道，这仅仅是舞裙游戏的冰山一角罢了，真正的游戏，才仅仅拉开一个序幕。他们能带给我们的，只是脑内那抹挥之不去的画面，手中永远无法放开的牵挂，以及……心里难以融化的那一丝执着。
我命由我不由天，这便是宋君从过去，或许延续至今后的，不变的信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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